水落石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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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落石出
天光大亮, 燒毀的縣衙前聚集了榮縣幾乎殘存的全部百姓。
有兵士們維持著秩序，還有軍醫隨時為病重的百姓診治，還未開審, 榮縣百姓已經對這個憑空出現的“監察史”多了幾分好感。
巳時將至，擊鼓，升堂。
季清夏緩步行至縣衙前，神情肅穆。
“榮縣一向風調雨順, 百姓安居樂業, 然月餘前突起疫災, 致榮縣百姓流離失所，死傷無數。在下奉陛下所派賑災欽差及渠州府秦知府之命, 領監察史一職，到榮縣暗訪查明此事，至今日, 終於有了一個結果。特在此升堂, 給大家一個交代。”
還留在榮縣的百姓大多都是患病之人，精神不濟，就連竊竊私語的聲音都極為微弱。季清夏不敢耽擱太久, 立刻拍響手上的驚堂木。
“帶九十四上來問話！”
“是, 大人。”
隨著一聲應和, 兩個士兵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女子上來, 按著她跪在了季清夏身前。
這人就是昨日溪邊院落旁被補貨的兩名私軍之一, 季清夏也是看了昨天影五問出的口供才知道，這些私軍都沒有自己的名字，只按入軍時的編號作為自己的姓名, 而這女子排在第九十四，就得了九十四這個名字。
“九十四, 據你所供，榮縣靈虛觀下溪邊那處院落是拐賣孩童之藏匿點，若有孩童想要逃跑、生病、亦或是不服管教，便一律處死，由你和七十六將屍體置於院後掩埋，是也不是？！”
那九十四昨日被影五逼供過，如今只是跪在季清夏身前便搖搖欲墜，她自知已經畫押，再多狡辯早就無用，只得垂首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。
圍觀的百姓立刻開始了竊竊私語。
拐賣孩童……無論在哪個時代哪個地方，都是不容赦的罪過，即便榮縣的百姓被疫病折磨的痛苦不堪，依舊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。
季清夏一拍驚堂木，周圍終於安靜下來，她又問道：“一個月前，院中有一王姓少年逃出院子，直至逃到十裏村附近才被抓回，此事引得你與七十六受罰，憤怒之下，你們將該少年用於試藥，待其奄奄一息之時，將其在院後活埋，是也不是！”
提及此事，季清夏仍是異常憤怒。她早在那處院落後見過那座屍山……只是不知道，那是在疫病爆發後來不及處理，才草草堆在一起，而屍山下面，還埋著不知多少孩童的屍骨……
“是。”九十四提及此事仍是滿不在乎：“那小兔崽子從拐來了之後就一直不安分，總喊著什麽要找娘親，打罵過幾次倒是表面上老實了不少，在院裏生活了兩年之久。沒想到還想著要跑。”
季清夏微微閉眼，周圍的百姓也均是憤憤不平，大罵人販子天理不容。
季清夏不得已再次拍響驚堂木。
“我再問你。院子裏爆發疫病後，你們擔心自己也跟著染病，於是屠光了所有孩童……在院後堆成了屍山，可有此事？”
“是，那些小兔崽子反正也不聽話，不如宰了！”
季清夏任由群情激憤的百姓罵過一陣，才下了定論。
“這便是……榮縣此次疫病的根源。”
她語氣中透著幾分悲涼：“不過是一個想要尋母的少年，卻被這些歹人用作試藥，而後活埋……這些蠢人不知埋入地下也會致使那少年屍身上的毒物擴散，汙染了院後溪流……而院中同樣中毒的孩子們被她們殘忍殺害後堆在一起，使得溪流中的毒物匯聚，先流過十裏村……又順著水源一路進城，城中大小水源均被汙染，這才造成了此次……榮縣的慘劇。”
百姓們沈默了一瞬，不知是誰爆發出一聲淒慘哭聲。
“還我妻主孩兒的命來！”
隨著這一聲哭嚎，更多的百姓紛紛痛哭出聲，哭自己平白受難去世的家人，哭原本的平靜生活成了人間煉獄……太多冤屈，太多怨憎……許多兵士和軍醫們聽著也紛紛忍不住落淚。
季清夏去看跪在她身前的九十四，卻見她神色平靜，無喜無悲。
這些私軍在長年累月的訓練中已經失去了作為“人”最基本的情感，或許她們……早已不能稱作是“人”。
疫病一案至此算是水落石出，給了榮縣的百姓們一個交代，而城中水源汙染一時半會兒得不到凈化，季清夏便令兵士們到靈虛觀中取水，在城中設點分發，連同朝廷運到的賑災物資一起發給了百姓們。
燒城了一片焦黑的縣衙中，季清夏費力爬上一處廢墟，看著眼前崔蘭枝說的那處藏著私軍的院落。
上午的堂審結束後，她便一直待在縣衙裏，沒人知道她在看些什麽。
“清夏，在做什麽？見你都在這兒待了一個多時辰了。”
季清夏回身，看到了笑著朝她走過來的雲瀟。
這人天未亮就到了營地，只叫影三將抓住的那個私軍與其他三個關在一處便沒了動作，季清夏當時急於理清案情，來不及找她詳談。
直到這會兒，她獨自面對雲瀟，沈默半晌後，俯身拜倒。
“草民季清夏見過三殿下。”
“你這是做什麽！”雲瀟伸手去扶她：“大白天的，說什麽渾話。”
季清夏並未起身：“草民多謝殿下提拔之恩，只是先前不知殿下身份，說話行事難免失了分寸，還望殿下莫怪。”
許久，她聽到雲瀟嘆息。
“起來吧。”
“我隱瞞身份在先，怎會責怪於你。你這般……便是不認我這個朋友了？”
季清夏擡起頭，有些猶豫：“草民……不敢。”
“別一口一個草民殿下的，聽著別扭。”
雲瀟一把將她拉了起來：“怎麽知道的？”
“那些影衛。還有……殿下曾經講過的故事。不止……自渠州府外的那處驛站開始，一切，都太過順遂……”
她剛剛抵達災民營，就有秦知府親自前來任她為災民營統領，榮縣的事一爆發，又有印著欽差印鑒的任命書送達。還有準時抵達的賑災糧和支援的兵士軍醫們，每一件……都太過巧合。
“嘖……看來我得罰那幾個影衛。”
“殿下！”
雲瀟忍不住笑：“說笑的，我原也在猶豫要t不要跟你坦白，倒是省了我的糾結。這樣也好，頂著化名我也有些難受，我原名蕭雲升，你今後只管叫我雲升便好。”
季清夏松了一口氣，卻仍執著稱她為殿下。
雲瀟……不，蕭雲升也不糾結，反而疑惑道：“還沒說你在這兒看什麽呢？”
季清夏指了指面前燒毀的院落。
目光所及，只看得到院落的幾處殘墻。
“蘭枝曾於縣衙起火前混了進來，探得此處便是那些私軍藏匿之處。”
“嗯，可是全都燒焦了……清夏是想清點院內屍骨？”
季清夏搖了搖頭：“殿下，若是這麽大的一處院落……最多，可以生活多少兵士？”
蕭雲升楞了一下，道：“這樣的院落，若是住的緊湊些，大概可容納百餘人。”
“這就是問題所在了，殿下。”
“何解？”
“今日押到百姓面前那個私軍排名九十四，而與她同行的那個小頭目則是七十六，據兩人交代……她們該是這榮縣的第一批私軍。之後生活訓練都在這縣衙之內，確實只有百餘人，我剛剛粗略數了院中的屍骨，也大概是這個人數。可第一批私軍的馴養距離現在……已過了近二十年，這二十年間，她們不斷的在渠州府各地拐賣孩童，馴服後又由其他人帶走……那後面由那些孩童組成的私軍，又去了哪裏。”
蕭雲升的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：“你是說……馴養私軍之處，不止一個榮縣。”
“或者說……也不止渠州府。”
蕭雲升今日親眼見了私軍被訓練成了怎樣的存在，這只軍隊只要沒有盡除……對百姓，對各州府，甚至對朝廷……都是極大的威脅。
季清夏適時從懷裏掏出了崔蘭枝交給她的那些書信。
“殿下，這些書信是蘭枝的近侍冒死在縣衙內尋得，該是董縣令與其上線往來的書信，草民原想交與秦知府定奪，如今既已知殿下身份……草民與蘭枝商議後決定，還是將這些書信交給您最為穩妥。”
蕭雲升接過那些書信，沒有急於打開，而是喃喃道：“崔蘭枝……”
“先前就想問了，你這位好友可是戶部給事中崔大人長女？”
“正是她。”
蕭雲升忍不住樂：“倒是新鮮，她娘恨不得把一顆心捧給我二姐，她倒是將這樣關鍵的證據交到了我手上。”
“殿下英明。”
“說吧，她所求為何？”
季清夏擡眼看向蕭雲升：“殿下，蘭枝所求……不過是一家人性命。”
蕭雲升沈默半晌，擡手：“準了。”
“謝殿下。”
直到這會兒，季清夏心底的石頭才算落下了一半。
至少今後……崔蘭枝不必再擔心隨時被她娘害的人頭落地。
“這件事牽連太廣，過幾日回渠州府後，你便暫時卸任吧。後面的事我會去查，定然不讓你心中擔憂成為現實。”
“謝殿下。”季清夏恭恭敬敬的行禮，卻聽到蕭雲升嘆氣。
“早知道對你暴露身份後再不能朋友相稱，我真不該跟你講那個故事。”
季清夏楞了一下。
“罷了。”蕭雲升自嘲嘆息：“本就是我欺瞞在先，原也不該奢求。”
“殿下……”季清夏軟了語氣：“殿下若還要在渠州府待些時日，哪日路過桐縣……若不嫌舍下茶粗飯淡，草民自當掃徑以待。”
蕭雲升眼中的落寞這才少了幾分。
“一言為定。”
“嗯，一言為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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巳時將至，擊鼓，升堂。
季清夏緩步行至縣衙前，神情肅穆。
“榮縣一向風調雨順, 百姓安居樂業, 然月餘前突起疫災, 致榮縣百姓流離失所，死傷無數。在下奉陛下所派賑災欽差及渠州府秦知府之命, 領監察史一職，到榮縣暗訪查明此事，至今日, 終於有了一個結果。特在此升堂, 給大家一個交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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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一聲應和, 兩個士兵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女子上來, 按著她跪在了季清夏身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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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九十四, 據你所供，榮縣靈虛觀下溪邊那處院落是拐賣孩童之藏匿點，若有孩童想要逃跑、生病、亦或是不服管教，便一律處死，由你和七十六將屍體置於院後掩埋，是也不是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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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及此事，季清夏仍是異常憤怒。她早在那處院落後見過那座屍山……只是不知道，那是在疫病爆發後來不及處理，才草草堆在一起，而屍山下面，還埋著不知多少孩童的屍骨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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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清夏微微閉眼，周圍的百姓也均是憤憤不平，大罵人販子天理不容。
季清夏不得已再次拍響驚堂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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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，那些小兔崽子反正也不聽話，不如宰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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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清夏去看跪在她身前的九十四，卻見她神色平靜，無喜無悲。
這些私軍在長年累月的訓練中已經失去了作為“人”最基本的情感，或許她們……早已不能稱作是“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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燒城了一片焦黑的縣衙中，季清夏費力爬上一處廢墟，看著眼前崔蘭枝說的那處藏著私軍的院落。
上午的堂審結束後，她便一直待在縣衙裏，沒人知道她在看些什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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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殿下！”
雲瀟忍不住笑：“說笑的，我原也在猶豫要t不要跟你坦白，倒是省了我的糾結。這樣也好，頂著化名我也有些難受，我原名蕭雲升，你今後只管叫我雲升便好。”
季清夏松了一口氣，卻仍執著稱她為殿下。
雲瀟……不，蕭雲升也不糾結，反而疑惑道：“還沒說你在這兒看什麽呢？”
季清夏指了指面前燒毀的院落。
目光所及，只看得到院落的幾處殘墻。
“蘭枝曾於縣衙起火前混了進來，探得此處便是那些私軍藏匿之處。”
“嗯，可是全都燒焦了……清夏是想清點院內屍骨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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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就是問題所在了，殿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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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雲升的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：“你是說……馴養私軍之處，不止一個榮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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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清夏適時從懷裏掏出了崔蘭枝交給她的那些書信。
“殿下，這些書信是蘭枝的近侍冒死在縣衙內尋得，該是董縣令與其上線往來的書信，草民原想交與秦知府定奪，如今既已知殿下身份……草民與蘭枝商議後決定，還是將這些書信交給您最為穩妥。”
蕭雲升接過那些書信，沒有急於打開，而是喃喃道：“崔蘭枝……”
“先前就想問了，你這位好友可是戶部給事中崔大人長女？”
“正是她。”
蕭雲升忍不住樂：“倒是新鮮，她娘恨不得把一顆心捧給我二姐，她倒是將這樣關鍵的證據交到了我手上。”
“殿下英明。”
“說吧，她所求為何？”
季清夏擡眼看向蕭雲升：“殿下，蘭枝所求……不過是一家人性命。”
蕭雲升沈默半晌，擡手：“準了。”
“謝殿下。”
直到這會兒，季清夏心底的石頭才算落下了一半。
至少今後……崔蘭枝不必再擔心隨時被她娘害的人頭落地。
“這件事牽連太廣，過幾日回渠州府後，你便暫時卸任吧。後面的事我會去查，定然不讓你心中擔憂成為現實。”
“謝殿下。”季清夏恭恭敬敬的行禮，卻聽到蕭雲升嘆氣。
“早知道對你暴露身份後再不能朋友相稱，我真不該跟你講那個故事。”
季清夏楞了一下。
“罷了。”蕭雲升自嘲嘆息：“本就是我欺瞞在先，原也不該奢求。”
“殿下……”季清夏軟了語氣：“殿下若還要在渠州府待些時日，哪日路過桐縣……若不嫌舍下茶粗飯淡，草民自當掃徑以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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